蘇菲亞的網路硬碟

    昨晚做了一個夢。

    夢見國中那個「理應」青春飛揚的年代。我站在教務處公布欄前伸長著頸子像隻天鵝，奮力擠身趾高氣昂的天鵝群，企首爭看前方月考成績排名。「數學7分」，頓時我從天空摔入地上的爛泥，我才發現原來我不是隻天鵝，只是隻披著天鵝羽翼的醜小鴨，「世人原諒瓦格涅的疏狂﹐可是他們不會原諒我的！」我沒有張愛玲的天分，卻比她更愚蠢，世上的天才多如繁星，但我卻不是其中的一枚。回到教室，我默默地將坐位上的細軟收拾好，認份地從中間的「精英座」搬到窗戶兩旁的「腦殘區」，徹底配合導師的「種姓制度」，我成了制度下永不見天日的階下囚。

    所以我說「理應」，青春仍在，只是不再飛揚。

    類似的情境總是不斷地在我的惡夢排行榜登上衛冕者寶座，就連出社會賺錢後，考試的夢魘就算不是我喜歡的style，卻也常跑來污辱我的美。只是場景從國中換到了高中，有時是大學聯考，有時是研究所，有時就連天真無邪的小學時代也不放過。「沒什麼大不了！」每次夢醒時我都這樣告訴自己，不過就只是一場惡夢，沒什麼大不了！漫慢的人生長路將會遇到的惡夢不知還有多少，相信這將會是最深刻的一段記憶。做了惡夢不打緊，要緊的是能認清剛才夢裡的時空將不會永遠存在，大汗淋漓後仍能張開雙眼，大無畏地起身走入不可知的未來。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體悟這個讓自己快樂的真理。

    在補教工作那麼多年，遇過形形色色的學生和家長。第一次親密接觸當然是學生，但上了兩節課後，做老師的就能依稀知道家長的輪廓。「龍生龍、鳳生鳳、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！」孩子的言行舉止和學習態度深受家長影響，問題學生的背後總有個問題家長，這些家長不是太過激進就是極度不在乎，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，就是常將「我們都要忙，沒有時間關心孩子，希望老師能多費心」掛在嘴邊。然後當小朋友犯錯或成績沒起色的時候，怨老師、怪學校、罵政府、罪制度、怪不如他意的一切一切，「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！」的心態明顯得流露在他們怨懟的言詞中。我不明白的是，簽個聯絡簿需要幾分鐘？孩子開始變質或是成績一直沒起色並非瞬息萬變而是有跡可循。我的母親儘管大字認識不了幾個，但只要聯絡簿上寫了滿滿紅字，必會拿本子詢問讀過書的人上面寫些什麼，然後關起門來就是一盤火辣辣的竹筍炒肉絲。

    這讓我想起「王牌天神」裡的黑人上帝對倒霉鬼布魯斯解釋「奇蹟」的定義：「摩西渡紅海不是奇蹟，把湯分兩半也只是把戲，但一個打兩份工的單親媽媽還能和小孩練習足球，那才是奇蹟！」家長們總是希望別人能幫他們製造奇蹟，但他們不曉得他們自己就有那能力。「反求諸己、盡其在我」的思維往往實踐在品學兼優的「好學生」身上，Kristine是大家公認的模範生，會玩會唸書，待人彬彬有禮，記得她常說的一句話是：「我會想辦法解決…」；反觀師長眼中的頭痛人物Tim，他最常掛在嘴邊的幾句話是：「我不會」、「學校老師作業一堆害我沒時間唸書」、「被記過我爸又不會怎樣」。儘管現今已不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，成績不代表一切，學歷更不保證成就，但忽視分數背後所隱藏的學習態度與教育責任，到底是家長的無能為力還是視而不見？怪東怪西是解釋自己的苦衷還是推卸天職的藉口？

      學習是一段漫長又艱辛的旅程。說它漫長，是因為人一輩子都得學習。說它艱辛，是因為有原罪的我們得時時刻刻與人性中的惰性抗衡。廣告說：「我是在當了媽媽之後才學習當媽媽」，就因為來得那麼迅雷不及掩耳，當媽的人才更需從錯誤中學習，從問題中培養解決的能力並對自己的天職負責。一個40人的班級，有1/5的人不管老師教得再怎麼爛，教科書編得再怎麼亂無章法，他們還是能讀得有聲有色；1/4的學生雖然得挑燈夜戰，但明天過後依舊能走路有風；1/3的人分數和努力程度大部分成正比；1/2的人有讀就有分數；另外的1/4就像老牛拖車，打一步走一步；1/10的人完全自我放逐…我不奢望我的孩子是金字塔頂端孤芳自賞的頑石，但我企求他至少是那群了解努力和收穫是「有機會」可以成正比的1/3。「謀事在人，成事在人」我無須像麥克阿瑟喋喋不休地為子祈禱上天給孩子重重的挫折，我只希望她/他是個擁有解決問題能力的盡力者。我祈求自己能和孩子一起培養解決問題的能力，它需要時間點點滴滴的養成。

    外面的藍營與綠營正在大選的戰場上猛烈廝殺；拉薩街頭的藏民正以肉身實踐半世紀前未完成的正義；南部某個失業的父親幾小時前燒炭自殺，等不及孩子長大，順道帶走了不屬於他的妻兒性命；我，站在陽台吹著徐徐涼風，從洗衣籃拿出剛洗好的小手套晾在衣架上，從從容容地等待新生命的到來，我願意放慢步伐等上一輩子的時間，陪他一同解決生命中一道道接踵而來的難題。

    孩子，我們慢慢來，慢慢來！